第203章
第203章“掉~马
城墙上寒风凛刹,将霍琅的衣袍下摆吹得翻飞不止,他居高临下脱着卫郁等人
然后缓缓举起手中的玄弓,将一支乌头羽箭搭上弦,拉开到了极致一一
“嘌
利箭裹挟着尖鸣声袱出,径直朝着卫郁的方向射去,就在那些家将惊呼上前阻拦时,只听一声惨叫响起,那支利箭与卫郁擦肩而过,毫无预兆贯穿了耿国忠的咽喉
在半空中爆出一蓬巨大的血雾。
耿国忠吃惊瞥大眼睦,显然没料到霍琅会杀了自己灭口,他如山般的身躯缓缓倒地,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,临死前仍带着一丝震惊茫然。
迎着卫家人戒备不安的注视,霍琅面不改色收起了弓箭,他只负责保护这些人平安离开麒麟关,离了麒麟关下一个便是岳王关,守城将领都是卫家曾经的旧部,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危险。
当然,就算有也和他没关系了。
霍琅自觉完成了陆延交待的事,带着人准备撒退,却不曾愚卫郁忽然拨开那些家将出声道:“摄政王留步!“
霍琅和卫郁没什么交情,他闻言拿眼看去,却见卫郁已经从旁边的阶梯上来,快步走到了自己面前,沉默一瞬才低声问道
“是他让你来的吗?“
他的声音太轻,险些被风声吹散。
霍琅微微勾唇:“难道就不能是本王自愿来的吗7“
他没那么好心,或者说,没那么喜欢管闲事,这一点卫郁心里很清楚,叹了口气道:“是你也好,是他也罢,我记你们两个的人情,既然碰巧遇上了,我有一物愚
你帮忙转交。“
霍琅眉梢微挑:“何物7“
最好别是些什么寄情书信,路上他就给撕得粉碎。
卫郁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红布包着的东西,小小一团,不过巴掌大,但看的出来十分珍贵,否则不会贴身放置:“原就打算给他的,只是见面不易,恐给旁人递了把柄,今日恰好遇到你,便帮忙代为转交吧“
霍琅接过东西,入手沉甸甸的,他隔着柔软的布条摩挚一瞬,很快就认出这样东西居然是调动抚远军的那一半虎符,瞳孔收缩,面色微不可察变了变。
怎么会这样
卫郁不是递交回乡奏章的时候就把虎符一同交了上去吗,否则也不可能那么容易离开京都,怎么对方手里还有一块
霭琅很快反应过来,偏地抬头看向他:“你之前交给他的那枚是假的71“
卫郁淡淡闭目,算是默认:“此乃我卫家安身立命之本,又岂可轻易交给皇帝。
霭琅冷笑了一声:“那你现在怎么又肯交给小皇帝了?“
卫郯闻言晏开双眼看向他,说了一句霍琅听不懂的话:“此物不是交给皇帝,而是交予在下的挚友,卫家没了,抚远军却还在,希望将来京都变天,此物可助你们一臂之力“
霍琅眉头紧皱,心想卫郁到底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,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,就见对方忽然缓缓后退两步,对他长施了一礼
「王爷,日后卫家会归隐山林,不再插手朝堂之事,陇川路途迢远,不知今生是否有缘再见,惟望你二人平安康健,终得所愿!“
人生不相见,动如参与商。
在这个烽烟乱世,书信难通的世道,一次远行很可能就是数年的离别,等到垂垂者奂,又难经受车马劳顿之苦,又成了永别。
卫家用人命证明了君主不贤时,忠心就是一柄贯穿心脏的利刃,如今他们元气
大伤,除了远离朝堂,别无他法。
霍琅攘紧兵符,定定看向卫郁,莫名有种少了个对手的寂寥感:“你真的不打算再回朝堂7“
百年帝王,干年世家,无人不愚自己的家族声名赫赫,卫家这一退也不知何时才能出世,说不定很快就会消失在史册中。
卫郁却已经转身步下台阶,他背对着霍琅挥了挥手,声音遥遥传来:“且待日月更替,天朗水清,便是卫家再度出山之时!“
这话便有些大逆不道了,让人不敢深想。
麒麟关不能久留,卫郯命令家将收拾好行囊继续往前出发,一行人渐渐消失在了视野中。霍琅身旁站着一名黑衣弓箭手,只见他拙手摘下面具,露出那张伤痕遍布的脸,赫然是卫鸿。
霭琅望着卫家人远去的背影问道:“你真的不和他们一起走?“
卫鸿目光复杂,缓缓吐出一口气:“外间都说我已经死了,愚来母亲她们也是这么认为的,再悲痛也已经过去了,归雁关的血债总要有人来清算,卫家的仇恨也要有人来报,我一人担着便好,没必要把他们牵扯进来。“
霍琅蓦地笑了一声:“怎么,你还想杀了小皇帝7“
他语罢缓缓攘紧腰间佩戴的匕首,平静的表象下难掩杀机,仿佛但凡卫鸿说一个「是「字,立刻就要斩草除根。
卫鸿却深深看了他一眼:“霍琅,你是真傻还是装傻?我不信你一点端倪都没发现,我弟弟都提醒得那么明白了,你难道还不懂吗“
卫郁刚才那番话已然透露了不少信息。
他说,虎符不是给皇帝的,而是给挚友的。
派耿国忠刺杀卫家的是皇帝。
派霍琅来救卫家的也是皇帝。
但天底下怎么可能出现这种荒谬的事,要么是皇帝疯了,要么就是…
杀人的和救人的根本就是两个人
那一瞬间,霍琅只感觉蒙在眼前的窗户纸忽然被卫鸿挪破了,冷风呼呼往里灌,整个人说是透心凉也不为过,他艰难转动了一下那双阴鸭的眼眸,不敢相信世上会出现如此荒谬的事,可从前的蛛丝马迹串连起来,又让他不得不相信一个事实一一
北殊,真的有两个皇帝
“别用这种要杀人的眼神看我,你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。“
卫鸿重新戴上那张兽纹面具,自言自语吐出了三个字:“怪不得…...“
怪不得那日刺杀的时候,陆延会救他,如今想来,人还是当初的那个人,从未变过,只是因为标些迫不得已的缘故成了傀儡。
幸好刺杀失败了,否则他万死难赎其罪。
回京途中,霍琅脸色阴沉得骇人,先帝在位时他便听闻太子多病,引得朝野动荡不安,后来遍寻名医诊治这才康复,时常于宫内行走,现在想来分明是先帝使的障眼法,找了个一模一样的替身把朝臣都蒙在鼓里
怪不得他有时候看见小皇帝唯唯诺诺的样子就觉得说不出的怪异,愚来便是赵康那个病秧子了,那另外一个假皇帝呢…
他为什么不告诉自己真相,甘愿做一个傀儡
霍琅思及此处,脸色愈发阴沉,他狠狠抽了一马鞭,鞭哨声脆响,只想快点赶回京中问个明白,一行人策马浩浩荡荡驶过田间泥地,将冬季寥寥无几的鸟雀惊得四处飞散。
“哎哎哼,各位军爷,帮帮忙!帮帮忙!1“
旁边的田垒间忽然爬出来一名年轻男子,对着队伍激动挥手,他背上背着名宏
红衫子的长发女人,头颅低垂,像是昏迷过去了,在寡淡的荒野上显得格外刺眼,甚至有那么些许怪异。
这名年轻男子冷不丁冲出来把队伍吓了大跳,还恰好挡在路中间,霍琅见状及时勒紧缥绳这才没有把人卷入蹄下,他声音冷厉,目光仿佛两把寒剑要把人贯穿
「何人胆敢在此拦路1“
那人好似是个傻子,半点也不害怕,甚至颇为从容:“回军爷,在下名叫公孙墨,庐州人士,入京途中不慎丢了银钱,故而只能徒步前行,还有八天的路程,实在耿搁不得,还请军爷施以援手。“
一旁的护卫斥道:“哪里来的疯子,速速滚开,不然我要了你的命!“
霍琅却将护卫拦了回去,他眯眼打量着面前这名叫公孙墨的男子,语气危险
“你怎么知道我们是行军之人?“
他们一行人都是穿便装出来的,此人无故冒出,实在形迹可疑。
公孙墨掂了掂背上快要滑落的女子,笑嘻嘻道:“诸位腰间佩着狮蛮剑,使的又是八角攒金麒麟玄弓,一看就是北殊军营里出来的,说不定还是摄政王麾下的干机营呢,听闻他帐下各个都是神箭手,我瞧诸位英武不凡,倒是颇有风范。“
他一番马屁将人吹得心里舒坦,就连方才凶巴巴的护卫也缓和了眼神:“你小子眼睦倒是尖,赏你一角银子,自己去雇个马车,军伍之中岂容你放肆!“
他语罢正准备掏银子,却听那公孙墨道:“还请军爷大发慈悲带我一程,后头有人追杀小的呢,若是孤身上路,只怕明日就成了田间地头的野鬼啦。“
“何人追杀你7“
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,开口询问的竟是霍琅。
公孙墨却吐出了一个令人脸色微变的消息:“回军爷,乃是临安郡王赵泰的家奴。“
临安郡王?那不就是当今圣上的堂弟
霍琅心中燃起了些许兴趣:“哦?他为何要追杀于你7“
公孙墨笑嘻嘻指了指自己肩上的女人:“许是因为他的小考婆在我身上吧。“
众人又是一惊,这才定普打量着公孙墨身上的女人,只见那女子三干墨发散落下来,又穿着一件血红的衣衫,实在诡异极了,细闻还能喝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和尸臭味。
这女子竟是一具死去多时的尸体
护卫惊骇拔剑:“小子!你杀了临安郡王的爱妾7|“
公孙墨后退两步:“诶,怎么能说是我杀的,这可是他自己杀的,临安郡王把这姑娘砍成了七八块,还是我在郊外缝了好几天才把尸体缝全乎的呢,你们可别冤枉好人。
他说话的时候笑眯眯的,却莫名让人后背冒出一股寒气,护卫摸了把脖子,艰难咽了咽口水:“王爷,大白天的,咱们不会遇见鬼了吧27“
不同于旁人的惊悸不安,霍琅倒是面不改色,临安郡王?他正愁没机会收拾那个狗皇帝呢,把柄就递过来了,开口命令道:“给他两匹马,带着一起回京!“
护卫还没吱声,公孙墨就喜笑颜开道:“多谢军爷!多谢军爷1“
这人成功打入军伍内部,自己骑着一匹马,手里还牵着一匹马,用来安置那小妾的尸体,嘴里滔滔不绝,舌头就没有闲下来的时候
“诸位有所不知,这临安郡王本是当今圣上的堂弟,身份贵不可言,只可惜其父临安王爷早逝,他自己又是个不争气的,家中门户立不起来,便只能娶了京中闻名的母考虎霍淼一一霍淮你们知道吧?当今摄政王的堂妹呀!那可是说一不二的主,婚后不许纳妾不许纳通房,规矩可严着呢1!“
“知道,知道。“
众人支支吾吾,悄悄瞥了眼摄政王,见对方没有发怒,就继续竖着耳朵听八卦,连公孙墨身上的尸臭味都不嫌弃了,暗中催促:“然后呢,快说快说。“
公孙墨手里拿着把折扇,哗啦一声展开,也不顾是隆冬时节,自顾自扇得起劲:“可这霍姑娘婚后多年无所出,临安郡王实在没了法子,便在外头养了个小妾
到两年这小妾便有了身孕,把他乐得,连家传宝物碧琉珠都送了出去,可谁知…...“
他说话急死个人,旁人连忙追问道:“怎么了怎么了?“
公孙墨收起扇子,这才慢悠悠道:“可谁知那霍姑娘有一日好巧不巧请了大夫来诊脉,竟发现临安郡王天生精弱,难有后嗣,这么多年无所出的根本不在于女方,而在男方,换句话说,那小始肚子里的种都不知道是谁的呢!“
“临安郡王当即气炸了,怒气冲冲赶到那小妾住处,不仅要取回家传宝物,还要让她一根白绩自己吊死,小妾也和他撕破了脸皮,说要带着碧琉珠当证据去霍家姑娘面前闸,结果被临安郡王使唤奴仆用大刀砍成了七八块,一命鸣呼了!“
公孙墨摇摇折扇:“哎,好巧不巧,他丢尸的地方总好是我家地界,这姑娘身怀婴孩而死,死后冤魂不散,扰得四邻难安,我实在没了法子,便只能带着她上京告御状啦。“
他说的轻巧,殊不知众人大白天都听出了一身冷汗,纷纷暗夹马腹,离那女尸远了又远:“你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?非亲非故,你就肯带着具尸体十里迢迢来王京中告御状,以民告官,告的还是皇亲国戚,这可是杀头的罪过1“
公孙墨嘻噜一笑:“谁说我是民了,在下也薄有官身呐。“
他语罢轻摇手中折扇,只见那扇骨边上赫然刻着三个大字一一“沉冤扇“,下王还有一方玉玺印,竟然是御赐之物
霭琅见状眸中精光闪现,似乎想到了什么:“你是庐州公孙氏的人?1“
天下断狱之术,本是各有所长,唯有庐州公孙氏的验尸诡法名扬北殊,他家祖先周游列国,断冤无数,得皇室亲赐“沉冤扇“,哪怕不考科举,只要有案愚翻,各地官员也需恭恭敬敬请入,只是十几年前就举家退隐,早就没了风声,没想到今日冒出个后人来。
公孙墨像只骄傲的孔雀,得意拱拱手:“好说好说,在下在庐州待得太久,今日也出来瞧瞧热闹…...“
他话音未落,手中忽然一空,被霍琅抽走了折扇,扇面哗的一声展开,只见上面赫然写着首诗,霍琅细细读过,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
“看热闹?只怕阈下的目的不是看热闹这么简单吧。“
公孙墨不着痕迹把扇子抽回来,对着霍琅诡媚一笑:“家父随手写的歪诗,让军爷见笑了。“
那扇面已经有些年头了,却保存得极好,一摇一晁间还能看见上面极具风骨的墨字
君非君,王非王
鱼龙相替坐高堂。
鱼跃龙门翻江海
龙困浅滩却成虫。
只闻鸵鸯成双对
何见金乌共于天
偷天换日蒙双目
天下二分怎堪明。
霍琅面无表情策马徐行,不知是不是错觉,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气和尸臭气更浓烈了,他淡淡闭目,喜怒难辨的问道:“这诗是你父亲写的?“
公孙墨:“是他老人家的一桩心事,家父此生享年五十有二,翻案洗冤共四百七十六件,唯独有一案牵扯甚大,为保全族性命不敢妄动,临终前心怀有愧,含恨币死,我身为人子,自然要替他老人家了却心事。“
霍琅声音沉沉:“什么案子7“
公孙墨摇头晃脑道:“十几年前的一桩旧案罢了“
霍琅攘住缚绳的手不着痕迹收紧:“哪家哪户?“
公孙墨缓缓吐出一句话:“汝州清风县,至微山庄,神医陆家。“
“哗啦一一1“
原本荒芜的密林间忽然惊起成群飞鸟,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,哗啦一声四散开来,直冲天际,连带着烈阳也惨淡了几分。
公孙墨(笑嘻嘻):你知道自己对象姓什么叫什么吗
霍琅:(了皿T#)不知道
公孙墨:我知道,我就不告诉你略略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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城墙上寒风凛刹,将霍琅的衣袍下摆吹得翻飞不止,他居高临下脱着卫郁等人
然后缓缓举起手中的玄弓,将一支乌头羽箭搭上弦,拉开到了极致一一
“嘌
利箭裹挟着尖鸣声袱出,径直朝着卫郁的方向射去,就在那些家将惊呼上前阻拦时,只听一声惨叫响起,那支利箭与卫郁擦肩而过,毫无预兆贯穿了耿国忠的咽喉
在半空中爆出一蓬巨大的血雾。
耿国忠吃惊瞥大眼睦,显然没料到霍琅会杀了自己灭口,他如山般的身躯缓缓倒地,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,临死前仍带着一丝震惊茫然。
迎着卫家人戒备不安的注视,霍琅面不改色收起了弓箭,他只负责保护这些人平安离开麒麟关,离了麒麟关下一个便是岳王关,守城将领都是卫家曾经的旧部,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危险。
当然,就算有也和他没关系了。
霍琅自觉完成了陆延交待的事,带着人准备撒退,却不曾愚卫郁忽然拨开那些家将出声道:“摄政王留步!“
霍琅和卫郁没什么交情,他闻言拿眼看去,却见卫郁已经从旁边的阶梯上来,快步走到了自己面前,沉默一瞬才低声问道
“是他让你来的吗?“
他的声音太轻,险些被风声吹散。
霍琅微微勾唇:“难道就不能是本王自愿来的吗7“
他没那么好心,或者说,没那么喜欢管闲事,这一点卫郁心里很清楚,叹了口气道:“是你也好,是他也罢,我记你们两个的人情,既然碰巧遇上了,我有一物愚
你帮忙转交。“
霍琅眉梢微挑:“何物7“
最好别是些什么寄情书信,路上他就给撕得粉碎。
卫郁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红布包着的东西,小小一团,不过巴掌大,但看的出来十分珍贵,否则不会贴身放置:“原就打算给他的,只是见面不易,恐给旁人递了把柄,今日恰好遇到你,便帮忙代为转交吧“
霍琅接过东西,入手沉甸甸的,他隔着柔软的布条摩挚一瞬,很快就认出这样东西居然是调动抚远军的那一半虎符,瞳孔收缩,面色微不可察变了变。
怎么会这样
卫郁不是递交回乡奏章的时候就把虎符一同交了上去吗,否则也不可能那么容易离开京都,怎么对方手里还有一块
霭琅很快反应过来,偏地抬头看向他:“你之前交给他的那枚是假的71“
卫郁淡淡闭目,算是默认:“此乃我卫家安身立命之本,又岂可轻易交给皇帝。
霭琅冷笑了一声:“那你现在怎么又肯交给小皇帝了?“
卫郯闻言晏开双眼看向他,说了一句霍琅听不懂的话:“此物不是交给皇帝,而是交予在下的挚友,卫家没了,抚远军却还在,希望将来京都变天,此物可助你们一臂之力“
霍琅眉头紧皱,心想卫郁到底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,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,就见对方忽然缓缓后退两步,对他长施了一礼
「王爷,日后卫家会归隐山林,不再插手朝堂之事,陇川路途迢远,不知今生是否有缘再见,惟望你二人平安康健,终得所愿!“
人生不相见,动如参与商。
在这个烽烟乱世,书信难通的世道,一次远行很可能就是数年的离别,等到垂垂者奂,又难经受车马劳顿之苦,又成了永别。
卫家用人命证明了君主不贤时,忠心就是一柄贯穿心脏的利刃,如今他们元气
大伤,除了远离朝堂,别无他法。
霍琅攘紧兵符,定定看向卫郁,莫名有种少了个对手的寂寥感:“你真的不打算再回朝堂7“
百年帝王,干年世家,无人不愚自己的家族声名赫赫,卫家这一退也不知何时才能出世,说不定很快就会消失在史册中。
卫郁却已经转身步下台阶,他背对着霍琅挥了挥手,声音遥遥传来:“且待日月更替,天朗水清,便是卫家再度出山之时!“
这话便有些大逆不道了,让人不敢深想。
麒麟关不能久留,卫郯命令家将收拾好行囊继续往前出发,一行人渐渐消失在了视野中。霍琅身旁站着一名黑衣弓箭手,只见他拙手摘下面具,露出那张伤痕遍布的脸,赫然是卫鸿。
霭琅望着卫家人远去的背影问道:“你真的不和他们一起走?“
卫鸿目光复杂,缓缓吐出一口气:“外间都说我已经死了,愚来母亲她们也是这么认为的,再悲痛也已经过去了,归雁关的血债总要有人来清算,卫家的仇恨也要有人来报,我一人担着便好,没必要把他们牵扯进来。“
霍琅蓦地笑了一声:“怎么,你还想杀了小皇帝7“
他语罢缓缓攘紧腰间佩戴的匕首,平静的表象下难掩杀机,仿佛但凡卫鸿说一个「是「字,立刻就要斩草除根。
卫鸿却深深看了他一眼:“霍琅,你是真傻还是装傻?我不信你一点端倪都没发现,我弟弟都提醒得那么明白了,你难道还不懂吗“
卫郁刚才那番话已然透露了不少信息。
他说,虎符不是给皇帝的,而是给挚友的。
派耿国忠刺杀卫家的是皇帝。
派霍琅来救卫家的也是皇帝。
但天底下怎么可能出现这种荒谬的事,要么是皇帝疯了,要么就是…
杀人的和救人的根本就是两个人
那一瞬间,霍琅只感觉蒙在眼前的窗户纸忽然被卫鸿挪破了,冷风呼呼往里灌,整个人说是透心凉也不为过,他艰难转动了一下那双阴鸭的眼眸,不敢相信世上会出现如此荒谬的事,可从前的蛛丝马迹串连起来,又让他不得不相信一个事实一一
北殊,真的有两个皇帝
“别用这种要杀人的眼神看我,你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。“
卫鸿重新戴上那张兽纹面具,自言自语吐出了三个字:“怪不得…...“
怪不得那日刺杀的时候,陆延会救他,如今想来,人还是当初的那个人,从未变过,只是因为标些迫不得已的缘故成了傀儡。
幸好刺杀失败了,否则他万死难赎其罪。
回京途中,霍琅脸色阴沉得骇人,先帝在位时他便听闻太子多病,引得朝野动荡不安,后来遍寻名医诊治这才康复,时常于宫内行走,现在想来分明是先帝使的障眼法,找了个一模一样的替身把朝臣都蒙在鼓里
怪不得他有时候看见小皇帝唯唯诺诺的样子就觉得说不出的怪异,愚来便是赵康那个病秧子了,那另外一个假皇帝呢…
他为什么不告诉自己真相,甘愿做一个傀儡
霍琅思及此处,脸色愈发阴沉,他狠狠抽了一马鞭,鞭哨声脆响,只想快点赶回京中问个明白,一行人策马浩浩荡荡驶过田间泥地,将冬季寥寥无几的鸟雀惊得四处飞散。
“哎哎哼,各位军爷,帮帮忙!帮帮忙!1“
旁边的田垒间忽然爬出来一名年轻男子,对着队伍激动挥手,他背上背着名宏
红衫子的长发女人,头颅低垂,像是昏迷过去了,在寡淡的荒野上显得格外刺眼,甚至有那么些许怪异。
这名年轻男子冷不丁冲出来把队伍吓了大跳,还恰好挡在路中间,霍琅见状及时勒紧缥绳这才没有把人卷入蹄下,他声音冷厉,目光仿佛两把寒剑要把人贯穿
「何人胆敢在此拦路1“
那人好似是个傻子,半点也不害怕,甚至颇为从容:“回军爷,在下名叫公孙墨,庐州人士,入京途中不慎丢了银钱,故而只能徒步前行,还有八天的路程,实在耿搁不得,还请军爷施以援手。“
一旁的护卫斥道:“哪里来的疯子,速速滚开,不然我要了你的命!“
霍琅却将护卫拦了回去,他眯眼打量着面前这名叫公孙墨的男子,语气危险
“你怎么知道我们是行军之人?“
他们一行人都是穿便装出来的,此人无故冒出,实在形迹可疑。
公孙墨掂了掂背上快要滑落的女子,笑嘻嘻道:“诸位腰间佩着狮蛮剑,使的又是八角攒金麒麟玄弓,一看就是北殊军营里出来的,说不定还是摄政王麾下的干机营呢,听闻他帐下各个都是神箭手,我瞧诸位英武不凡,倒是颇有风范。“
他一番马屁将人吹得心里舒坦,就连方才凶巴巴的护卫也缓和了眼神:“你小子眼睦倒是尖,赏你一角银子,自己去雇个马车,军伍之中岂容你放肆!“
他语罢正准备掏银子,却听那公孙墨道:“还请军爷大发慈悲带我一程,后头有人追杀小的呢,若是孤身上路,只怕明日就成了田间地头的野鬼啦。“
“何人追杀你7“
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,开口询问的竟是霍琅。
公孙墨却吐出了一个令人脸色微变的消息:“回军爷,乃是临安郡王赵泰的家奴。“
临安郡王?那不就是当今圣上的堂弟
霍琅心中燃起了些许兴趣:“哦?他为何要追杀于你7“
公孙墨笑嘻嘻指了指自己肩上的女人:“许是因为他的小考婆在我身上吧。“
众人又是一惊,这才定普打量着公孙墨身上的女人,只见那女子三干墨发散落下来,又穿着一件血红的衣衫,实在诡异极了,细闻还能喝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和尸臭味。
这女子竟是一具死去多时的尸体
护卫惊骇拔剑:“小子!你杀了临安郡王的爱妾7|“
公孙墨后退两步:“诶,怎么能说是我杀的,这可是他自己杀的,临安郡王把这姑娘砍成了七八块,还是我在郊外缝了好几天才把尸体缝全乎的呢,你们可别冤枉好人。
他说话的时候笑眯眯的,却莫名让人后背冒出一股寒气,护卫摸了把脖子,艰难咽了咽口水:“王爷,大白天的,咱们不会遇见鬼了吧27“
不同于旁人的惊悸不安,霍琅倒是面不改色,临安郡王?他正愁没机会收拾那个狗皇帝呢,把柄就递过来了,开口命令道:“给他两匹马,带着一起回京!“
护卫还没吱声,公孙墨就喜笑颜开道:“多谢军爷!多谢军爷1“
这人成功打入军伍内部,自己骑着一匹马,手里还牵着一匹马,用来安置那小妾的尸体,嘴里滔滔不绝,舌头就没有闲下来的时候
“诸位有所不知,这临安郡王本是当今圣上的堂弟,身份贵不可言,只可惜其父临安王爷早逝,他自己又是个不争气的,家中门户立不起来,便只能娶了京中闻名的母考虎霍淼一一霍淮你们知道吧?当今摄政王的堂妹呀!那可是说一不二的主,婚后不许纳妾不许纳通房,规矩可严着呢1!“
“知道,知道。“
众人支支吾吾,悄悄瞥了眼摄政王,见对方没有发怒,就继续竖着耳朵听八卦,连公孙墨身上的尸臭味都不嫌弃了,暗中催促:“然后呢,快说快说。“
公孙墨手里拿着把折扇,哗啦一声展开,也不顾是隆冬时节,自顾自扇得起劲:“可这霍姑娘婚后多年无所出,临安郡王实在没了法子,便在外头养了个小妾
到两年这小妾便有了身孕,把他乐得,连家传宝物碧琉珠都送了出去,可谁知…...“
他说话急死个人,旁人连忙追问道:“怎么了怎么了?“
公孙墨收起扇子,这才慢悠悠道:“可谁知那霍姑娘有一日好巧不巧请了大夫来诊脉,竟发现临安郡王天生精弱,难有后嗣,这么多年无所出的根本不在于女方,而在男方,换句话说,那小始肚子里的种都不知道是谁的呢!“
“临安郡王当即气炸了,怒气冲冲赶到那小妾住处,不仅要取回家传宝物,还要让她一根白绩自己吊死,小妾也和他撕破了脸皮,说要带着碧琉珠当证据去霍家姑娘面前闸,结果被临安郡王使唤奴仆用大刀砍成了七八块,一命鸣呼了!“
公孙墨摇摇折扇:“哎,好巧不巧,他丢尸的地方总好是我家地界,这姑娘身怀婴孩而死,死后冤魂不散,扰得四邻难安,我实在没了法子,便只能带着她上京告御状啦。“
他说的轻巧,殊不知众人大白天都听出了一身冷汗,纷纷暗夹马腹,离那女尸远了又远:“你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?非亲非故,你就肯带着具尸体十里迢迢来王京中告御状,以民告官,告的还是皇亲国戚,这可是杀头的罪过1“
公孙墨嘻噜一笑:“谁说我是民了,在下也薄有官身呐。“
他语罢轻摇手中折扇,只见那扇骨边上赫然刻着三个大字一一“沉冤扇“,下王还有一方玉玺印,竟然是御赐之物
霭琅见状眸中精光闪现,似乎想到了什么:“你是庐州公孙氏的人?1“
天下断狱之术,本是各有所长,唯有庐州公孙氏的验尸诡法名扬北殊,他家祖先周游列国,断冤无数,得皇室亲赐“沉冤扇“,哪怕不考科举,只要有案愚翻,各地官员也需恭恭敬敬请入,只是十几年前就举家退隐,早就没了风声,没想到今日冒出个后人来。
公孙墨像只骄傲的孔雀,得意拱拱手:“好说好说,在下在庐州待得太久,今日也出来瞧瞧热闹…...“
他话音未落,手中忽然一空,被霍琅抽走了折扇,扇面哗的一声展开,只见上面赫然写着首诗,霍琅细细读过,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
“看热闹?只怕阈下的目的不是看热闹这么简单吧。“
公孙墨不着痕迹把扇子抽回来,对着霍琅诡媚一笑:“家父随手写的歪诗,让军爷见笑了。“
那扇面已经有些年头了,却保存得极好,一摇一晁间还能看见上面极具风骨的墨字
君非君,王非王
鱼龙相替坐高堂。
鱼跃龙门翻江海
龙困浅滩却成虫。
只闻鸵鸯成双对
何见金乌共于天
偷天换日蒙双目
天下二分怎堪明。
霍琅面无表情策马徐行,不知是不是错觉,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气和尸臭气更浓烈了,他淡淡闭目,喜怒难辨的问道:“这诗是你父亲写的?“
公孙墨:“是他老人家的一桩心事,家父此生享年五十有二,翻案洗冤共四百七十六件,唯独有一案牵扯甚大,为保全族性命不敢妄动,临终前心怀有愧,含恨币死,我身为人子,自然要替他老人家了却心事。“
霍琅声音沉沉:“什么案子7“
公孙墨摇头晃脑道:“十几年前的一桩旧案罢了“
霍琅攘住缚绳的手不着痕迹收紧:“哪家哪户?“
公孙墨缓缓吐出一句话:“汝州清风县,至微山庄,神医陆家。“
“哗啦一一1“
原本荒芜的密林间忽然惊起成群飞鸟,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,哗啦一声四散开来,直冲天际,连带着烈阳也惨淡了几分。
公孙墨(笑嘻嘻):你知道自己对象姓什么叫什么吗
霍琅:(了皿T#)不知道
公孙墨:我知道,我就不告诉你略略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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